東亞儒家人文精神第四個核心價值是古今互動,就是
「過去」與「現在」交融。
東亞儒家 人歷史意識非常深刻,這與
中華文化人的時間感的深厚是有密切關係的
在我們講儒家的歷史意識之前
我們可以廣泛地來講中華文化的時間感的問題
那麼中國
人是時間感特別深厚的一種人 中國文化沒有什麼孤獨感,這些孤獨感
只有在被時間所放逐的時候才會產生,那就是只有在前
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時候,才會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
年輕人,中國的年輕人追女朋友
那麼是看到去年今日此門中,桃花人面 相映紅。
今年重來,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 留自笑春風。
那麼時間的這個流變,在時間
的流變中,哀歎一個美 的消失。
時間感非常地深厚。
因為是這樣 所以中國的史學常常是在
歷史事實中來提煉歷史的意義,所以說歷史事實並不是
一個木乃伊等待著現代 歷史學家加以解剖,不是一種 mummy。
而是一個圖書館,讀歷史的人可以進入圖書館 習古人之所欲,古人先行。
如何一個人先行呢? 我們可以看到,中國受到儒家思想所洗禮的史學 特別強調史論傳統。
《左傳》,我們看到,一段歷史事實記載以後他就
有「君子曰」,君子說怎樣怎樣,那個人是好人,那個人 是壞人等等。
《史記》有「太史公曰」,比如說太史公曰
伯夷叔齊列傳,就講他經由伯夷叔齊餓死於首陽山而想到了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這一個用普遍命題 「是邪非邪,余甚惑焉」我感到非常地困惑。
那麼 班固的《漢書》在事實記載後面有「論」、 有「贊」。
《三國志》 范曄的《三國志》有「評」。
《資治通鑒》有「臣光曰」。
甚至到了 20 世紀陳寅恪的 專業史學著作在事實敘述之後常常有「寅恪案」
這種文辭來表達他個人的看法。
中國的史論傳統特別注重寓褒貶 中國的皇帝死了以後,隔天
剛剛繼位的新的皇帝就起一廟號
廟號就是已經死掉的皇帝
如何進入歷史的那一個稱號,比如說喜歡打仗的皇帝就叫做武帝
喜歡讀書的皇帝就叫做文帝等等。
但他在世的時候他不知道他會 如何被後人所記憶,那一字之差差得很遠。
在劉勰《文心雕龍》裡面講 「褒見一字,貴踰軒冕;貶在片言 誅深斧鉞。
」是的,那麼 為什麼受到儒家精神洗禮的中國歷史寫作有這種
特征呢?因為中國自古以來,從
春秋以前就講對歷史寫作裡面,對人的「自由意志」非常地 肯定。
認為人與結果固然是互動的,但是人有他的自主性
所以孔子不是稱讚在他之前的一個歷史學家嗎?寫趙盾 弒其君嘛。
那趙盾事實上並沒有親自拿著劍去殺死他的國君
只是趙盾是國之重臣,但他出國的時候還沒有離開國境 因此他的責任還在。
國君被殺了,他趕回來 那也沒有討伐兇手。
那孔子,所以 那個史官就寫「趙盾弒其君」
那麼這個趙盾就覺得很冤 他說,我沒有殺死國君,你怎麼寫「趙盾弒其君」呢?
那史官的回答說,子為重卿 亡不越境。
你是國家最重要的重臣,那你 出國還沒有離開國境,反不討賊
你回國了以後沒有討伐兇手,非子而誰?這是史官的回答
孔子說,那一個在他之前那個史官是「古之良史也」。
為什麼?因為那個 史官跟孔子都共同地肯定歷史之流中的人是可以做自己的主人,要為自己的行動所
帶來的結果負起最後的責任。
因為人是有「自由意志」的人 那麼在這裡我們就想到
20 世紀英國 偉大自由主義大師 Isaiah Berlin
伯林在他的 歷史的不可避免性這個演講裡面,他對從黑格爾到馬克思
的歷史決定論提出雄渾有力的批判 20
世紀已故法國漢學家他原來的專業是古代 希臘哲學 Francois Jullien。
他有一本書叫做《事物的不可遏制性》
那這一本書很受到重視,但是他裡面分析
中國人思想中的那個「勢」。
中國人從《孫子兵法》 來講「時勢」、 講「形勢」,那個「勢」。
他忽略了 其實儒家思想家固然重視如柳宗元封建論
封建勢也,非聖人意也。
但是 更強調在「勢」之中,人
的主體性,如朱子所講,朱熹 「唯聖人,然後仍因勢而利 導之。
」因勢而利導之所以可能,乃是因為
儒家學者肯定歷史中的人有他的自由意志
也因為這樣,所以傳統中國史學在儒家精神洗禮之下
常常流為某種道德學或倫理學,因為 歷史的研究是為了垂變。
垂變是個手段,就是說探討
史實的變化,這是一個手段,其目的是為了凸顯 永恆的常道。
述事以求理 歷史中隱含著永恆常道,而歷史敘述正是提煉這種常道而存在
但是,我們從現在人的觀點加以分析
這一種常道常常是一種靜態的而不是動態的價值觀
那麼東亞儒家歷史意識 非常深刻,也因此對中國史學造成深刻的影響
在東亞儒家思想裡面,所謂的歷史它不是博物館的 mummy
木乃伊,而是充滿了教訓與智慧的圖書館。
人在歷史圖書館裡面,與古人對話 為現在而過去,將過去與現在融貫為一體,使人的
生命充滿了時間感與歷史感與責任感
那麼講到儒家的歷史意識,在這裡我不禁 要提出兩個問題供各位同學來進一步思考
歷史對人的存在來講 到底是一種負擔還是一種資產呢?
如果一個人完全沒有記憶、 完全沒有歷史,他會不會比較快樂呢?
那第二點,東亞儒家歷史意識非常強調人是一個自由的主體
那麼人的自由是否從歷史的束縛裡面
超脫而出才能夠獲得自由呢?這是 歷史感薄弱的我們現代人可能提出的
兩個問題,供各位同學思考